在万众殷切的期盼中,蓝雨俱乐部正式下发通知,宣布春节放假时间为腊月二十六至正月初八,共计十三天的假期无疑是一年之中最让人期待的。
“哇喔~哇喔~~要放假喽!”
还没等喻文州追加几句有关于假期安全的叮咛嘱咐,黄少天就抢先一步振臂高呼了起来,其余人紧随其后,或高亢或婉约地表达着对即将到来的春节长假,喜悦欢迎的情绪。
热烈过后,蓝雨的选手们相继冷静下来,只余二三成群地交头接耳和小声嘀咕。
宋晓伸出胳膊肘拐拐一旁的郑轩,下巴往黄少天的方向扬了扬。郑轩循迹看去,只见黄少天单手撑着下巴,两只脚不住划拉着地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郑轩揶揄道:“黄少,有心事儿?”
黄少天抬头一瞟,随即又耷拉下眼皮,算是默认了郑轩的问题。
黄少天有心事儿?
而且还不说?
宋晓三步并作两步凑了过去,矮身敲了敲黄少天正对着的桌面,“有事儿你可千万别憋着,很不利于身心健康的!大家都是好兄弟,有什么事儿说出来,让我们给你参谋参谋!”
江雨看着宋晓那对闪着精光,燃着八卦之火的滚圆眼珠,不由失笑。
参谋参谋?
恐怕宋晓真正想要表达的潜台词是:大家都是好兄弟,有什么事儿说出来,让我们乐呵乐呵!
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训练室里,这样的一番关心显然足够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徐景熙走近了两步从旁观望,李远两腿一蹬连人带椅子滑了过来,卢瀚文抻长着脖子等待着下文。
喻文州巍然不动地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放松地搭在电脑椅的扶手上,指尖自然下垂成一个放松的线条弧度。
江雨面朝黄少天的方向,单手托腮寻了个舒适的坐姿,准备当个安稳的外围吃瓜群众。
黄少天感受着周身袭来的,越发浓重的好奇心跟压迫感,不耐道:“你们烦不烦啊?!”
“不烦!”
“必须不烦!”
“这是来自队友爱的关心啊!”
.....
“噗嗤!”江雨实在忍不住地笑出声,一时间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强压下嘴角上挑的趋势,手指并拢往前一伸作出个‘请继续’的手势。
众人的视线登时一转,重新黏回了黄少天身上,只剩喻文州抛来的一个满含笑意的眼神,如春风拂过心头,暖意融融。
对黄少天的拷问还在有条不紊的接力进行着。
“黄少,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
“对对对,我们都是很关心你的!”
“没有什么事儿是我们解决不了的,只要你说出来!”
黄少天紧抿着唇,小虎牙在柔软下唇偏右的地方磕出了一个印子,凹陷下去。他的目光在自家队友脸上游走而过,似乎是在揣度审视着他们话语中的信誓旦旦。
全体就此陷入了一种诡谲的沉默,而造成这种境况的人,居然会是联盟公认的话唠--黄少天。
半晌过后,黄少天收回视线,垂首重重叹口气,说:“要过年了!”
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大家心头的疑问又扩大了一圈,不上不下的悬浮在半空中,憋得难受,也堵得厉害!
李远坐在椅子上前倾着身体,不一会儿便感到腰间传来的酸痛,他忍无可忍地‘嘶’了一声,一巴掌拍上了正扮作‘沉思者’的黄少天的后背。
啪!
“啊!”黄少天腾地一跃而起,眼含泪光地指点着李远,怒斥道:“卧槽,说好的队友爱呢?!”
李远拍完黄少天还不算完,转手又一拍桌子,当然这比起黄少天经受的那一掌可是轻柔了许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再不老实交代,可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虽说队友爱是遍寻不见了,但多年建立的默契仍然稳固。
李远前脚警告的话音刚落,后脚就有宋晓郑轩撸起了袖子,一副虎视眈眈的狰狞模样,恫吓道:“小心我们辣手摧花!”
心狠手辣?
辣手摧花?!
这究竟是层层递进式的威胁恐吓,还是娱乐搞笑下的成语接龙?江雨不禁对此产生了怀疑。
黄少天反手揉了揉背,嘴唇委屈的一瘪,忿忿不平地嘟囔着:“男子汉大丈夫,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眼看剧情停滞不前,江雨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然后换了只手托腮,用空出的右手端起杯子喝了口白开水润润喉咙,继续做个尽职尽责的吃瓜群众。
“你们知道的,我家亲戚多,每到过年家里的门槛都要被磨平一回。”黄少天停顿了下,似是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然后继续道:“七大姑八大姨凑到一堆儿,半点正事儿都没有,净爱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家庭伦理悲喜剧,像是...那家的闺女怎么样,这家的儿子如何如何。如果她们只是讨论工作收入什么的,都还算她们嘴下留情了。上到人家的婚姻生活、孩子教育,下到恋爱进展、对象条件,没有她们不知道的!我都怀疑,她们是不是在人家家里偷装了摄像头实施二十四小时的不间断监控啊?!那一张嘴叭叭叭个不停,就着瓜子茶水一道下肚,轻轻松松消磨掉一整个下午的美好时光。”
同样是家族人口数众多的徐景熙听到这里,十分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这还不是最让我感到绝望的!”黄少天咬牙恨恨地说着。
大家顿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他们意识到:重点来了!
啪!
那张可怜弱小又无辜的桌子再次惨遭拍打。
黄少天提高了一个声调,说道:“也不知道去年是哪位大姑大姨,在我妈面前把自家儿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工作都还没着落就先把对象领回了家,据说今年孙子都抱上了。这一通炫耀可是害苦了我啊!”黄少天捶胸顿足,恨不能时光倒流回把那位不知是大姑还是大姨的人扫地出门,再不济也该把她的嘴给堵上。
话说到这里,大家心中皆是了然,这通炫耀必然是引发出了中国式家长在逢年过节里的一大课题--催婚。
黄少天继续道:“十通电话里有八次得提起这事儿,紧随其后的就是我爸妈对我感情状况的各种旁敲侧击,当然最后都是以失望收场。只要一回家,我妈必然会长吁短叹一番,拉着手问我为什么还没能解决个人问题?是不是咱们战队的风水不好?我还能说什么呢?!”
蓝雨的选手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纷纷对这种把战队牵扯进到神学领域的风水诅咒之类说辞,表示了不屑一顾。
绝不是俱乐部风水不好,也不是战队受到诅咒!
喻文州跟江雨,这对已经将结婚提上日程的情侣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内销,是蓝雨战队摆脱单身的最好出路!
“放假十三天啊!我已经可以预见到,这一出即将拉开帷幕的人间惨剧!”黄少天目光飘忽地望向前方虚空中的一点,语气颓唐无望。
可惜,蓝雨战队的主力选手年纪多在二十岁出头,最小的才刚过十五,还没能深切体会到其中的苦楚与无奈,只能点点头陪着啧啧两声,聊表心意。
黄少天对他们这种流于表面的同仇敌忾很是嫌弃,也不指望他们能感同身受,于是一个转身冲着左手边的人哀嚎一声:“队长,我该怎么办啊?”
蓝雨队长喻文州跟黄少天同岁,生日大了近半年,要说被催婚的经验,他对此还是有些发言权的。
于是,喻文州在黄少天哀怨又隐含着期盼的目光中,动了动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点两下,笑道:“催婚这事儿确实是挺烦的。”说着他偏头往江雨所在的方向望去,众人暗道一声‘别欺负狗’。
再次受到瞩目的江雨耸耸肩,一只手指顺着领口挑出条泛着哑光银白的项链,一枚白金素戒吊在上面晃来荡去,露出个喻文州同款微笑,说道:“今年,他有我!”
黄少天的视线在两人间摇摆了一个回合,最终落在那枚光亮闪耀的圆环上,喉头微动,艰难地咽下了这口狗粮。
“还...有没有天理了?”黄少天仰天长啸。
众人白眼一翻,噎得慌!
当晚,喻文州就把‘过年带媳妇回家’提上日程,同时也明确了江雨这十三天春节长假的去向,他家以及他父母家!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江雨一脸茫然,紧攥着胸前挂着的指环咽了口唾沫。
虽然提前几天就有了‘见公婆’的心理准备,但眼看时间被敲定,她还是免不了要忐忑一番。
“文州...”江雨抱膝而坐,欲言又止。
“怎么了?”喻文州坐到床边。
江雨咬了下嘴唇,开口道:“我觉得...除夕是个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对于你父母来说,我还是个陌生人,贸然打扰会让他们产生些不自在的拘束感,要不我还是晚两天再去拜访伯父伯母吧?”
江雨这话说得体贴又诚恳,不管她同喻文州关系如何亲密,对于喻文州的父母来说,她仍然是个陌生的外人。除夕对于中国人的意义不仅止于辞旧迎新,更是家人欢聚团圆的温馨日子,她的出现无疑会让这份温馨打上点折扣。
至于喻文州的父母会不会喜欢她接纳她,对江雨来说反倒是没那么重要。毕竟决定未来要携手共度的人是自己跟喻文州,而非他的父母。
喻文州沉思片刻,点头表示同意,“你说得也有道理,那我们一放假就回去吧!”
怎么还提前了呢?
江雨被惊得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不明所以。
喻文州轻笑着抬手帮江雨提了提下巴,说道:“是我考虑得不周,是该让你跟我爸妈多相处几天,互相熟悉一下。”
江雨沉默了....
除夕上门不合时宜,那就提前几天去适应。
初次见面彼此不熟,那就增加延长相处时长。
这逻辑严谨得毫无破绽,江雨拍开喻文州抚上她脸庞的手,开启了自闭模式。
喻文州的父母会不会喜欢她?能不能接纳她?
这关乎着她春节假期生活质量的高低,平添了几分令人难以忽视的重量。
江雨把脑袋埋在两臂间,略显沉闷的声音从中传出:“我要不要去做个头发,挑身衣服,买些礼品,背点菜谱,学些家务啊?”
喻文州被江雨这一连串的问题逗笑了,上手摸摸她那颗低垂着的脑袋,笑道:“做你自己就好!我们手牵着手一起回家,就是最好的。”